【江山云罗】第六集 六月飞霜 第一章 采莲溪边 心无尘垢
第一章采莲溪边心无尘垢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曾有记载「海州言凤现于城上,群鸟数百随之,东北飞向苍梧山。」尚未探明自然科学的世界里,常以臆想中的神兽作为祥瑞之兆,吴征向来也是当做故事看的。不想今日当真见着百鸟齐鸣的奇景,当真是目瞪口呆。望一眼枝头上大大小小,羽色缤纷的鸟儿,再看看场中演出仙乐的二女,不由生起「百鸟朝凤」之感。陆菲嫣风姿绝世,冷月玦向传燕国太子有意纳其为妃,赞一句「凤」并不为过。而群鸟和鸣,声若八音之奏,可不就是古书中所言的百鸟朝凤么「可惜啊,也不可惜。」冷月玦握着「玉洞滴露」负手后背,仰首望天喃喃自语。先是叹息了一口气,恍然大悟时又不由失笑,冷冰冰的少女陡然间露出转换极快的神情,倒有春风吹破冰湖那一刻的俏丽与令人动容之美。「清心普善咒好一首心境似水流觞之曲,你若有现下的心境,方才未必输了给我。」陆菲嫣手按琴弦不忍放开,双目迷离大有回味无穷之色。「恩,能多坚持些时刻,所以可惜。只是终究要败的,所以也不可惜。」冷月玦又伸手将玉箫在指间盘旋数转,舞起呼呼风声道「陆前辈,方才晚辈存了一较高低之心,接续转折之间有时急了有时缓了,着实污了雅致之音。晚辈请您再同奏这一曲如何这一回咱们奏笑傲江湖」「正有此意。」在座对声乐之学大多都是外行。曲子好听,奏曲之人技艺高妙固然懂得,可细节之间则难以分辨。不想冷月玦竟言此前所奏瑕疵不少,现下再奏一回自然曲调更加纯熟,配合更加默契,闻言无不精神一振。琴音忽起,鸟鸣声骤停陆菲嫣此回节奏快了一个拍子,十根纤长而灵活的玉指拨动琴弦之间,宛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仿佛这一首曲子已是弹过了无数遍。而冷月玦闭目撅唇,神魂都已沉浸其中,接续琴音的一刻正在尾音袅袅将绝未绝之际,且情绪与琴音完全一致。比之此前的悠扬,此时的箫音亦显高亢激昂。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吴征眨了眨眼睛,他对乐理其实也茫然不知,前世也就是个跟着唱的水准。此生揣摩人之心境大有所成,他明了冷月玦出身佛宗,定能听懂清心普善咒之中安宁平和之意,定然甚喜此曲。而天阴门人修佛日久,也必然受其感染收敛争斗之意。陆菲嫣蹉跎多年终挣脱束缚,正待一展拳脚,笑傲江湖其中的饮马江湖,畅游人生之路也会大称其意。吴征所不明白的是,冷月玦该是清静寡淡的性子,可无论是箫音中的激昂还是她神情中的向往与潇洒,这一份放纵的率真与耿直的不羁又从何而来相同的曲调,变换了不同的节奏竟能奏出两首意境截然不同之曲。待陆菲嫣与冷月玦奏毕,在座中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韩归雁与顾盼更是大声叫好。冷月玦收了玉箫,向吴征行了个礼道「得吴师兄仙曲,光是一曲这一趟成都之行已不枉了。」吴征赶忙回礼道「非是在下所谱,只是机缘巧合中所得。冷师姐安心在此住下,倒还有许多曲子也不差于这一曲多少。他日闲时再一一哼唱给冷师姐听。」「扑哧原来你看不懂乐谱啊」祝雅瞳乐得失声而笑道「也亏得这两位修为深厚,听你哼唱几遍便能奏将出来,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吴征摊了摊手尴尬道「只会哼,不会看。哈哈哈」心中却道「香港那位歌神也是连五线谱都看不懂,不妨碍人家唱的一票经典嘛。」「谢过吴师兄,奴家不甚之喜。今日倒真是兴尽了,改日再叨扰师兄了。」大师奏乐,无不极耗心神,往往一曲终了时大汗淋漓满身疲惫。陆冷两位功力精深方不致如此,可再要奏曲势所难能,便是强行演奏也再不复此前引百鸟齐鸣的水准。天阴门人聆听一曲荡涤心灵之音,也颇受吴征恩惠,加之他款待十分热情也不好过分逼迫下去。反正来日方长,在成都城里没有一年半载也走不得,倒不急于一时。「吴贤侄盛情款款,天阴门牢记在心。我们远道来此一路奔波颇觉疲乏,想就此先行告退。」柳寄芙见掌门之命今日难以成行,也只得寻个借口无奈告辞。「使得,使得,晚辈一时几乎忘了此事,柳前辈多多见谅。」吴征巴不得这几位早点离开免去一桩麻烦事,忙不迭地连连拱手,就差做出送客的手势了「待午时晚辈再来请几位前辈前去用膳。」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不必了,劳烦吴贤侄遣人送至我们小院即可。清修之人当不得许多凡俗礼节,打扰吴贤侄已是万分过意不去,还是一切简单为好。」柳寄芙双手合十,又让吴征涌起初次见到柔惜雪时的怪异之感。「那一切依前辈的意思。晚辈送几位回院。」吴征尽他的主人礼节去了,冷月玦却并未随着天阴门人一同离去,她向祝雅瞳盈盈下拜道「母亲大人,女儿有事禀报。」柳寄芙等人不阻止甚至装作不知,祝雅瞳眼珠一转便知其意道「不忙,今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燕皇吩咐冷月玦传口谕,这事柳寄芙等人当然知晓,可秦国人却不知,冷月玦更不能当众说出。她知祝雅瞳心思向来玲珑剔透,既然刻意拒绝自有其盘算,遂道「是。」她抬起头来左右一望,磨磨蹭蹭地不肯随师门长辈离去,只候在祝雅瞳身旁。「你怎么了」冷月玦此前大败于陆菲嫣,且几在陆菲嫣发动攻击的第一刻便一溃千里,毫无还手之力。祝雅瞳虽不精通乐艺,但她是武道大行家,自明了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乐为心声,冷月玦当是败在了心境之上,此刻面对义女心中不无歉疚。祝雅瞳与柔惜雪之间向来关系不睦,收冷月玦为义女纯属一时心动。她在燕国被太子栾楚廷步步紧逼,恩师又刻意撮合,家族无力抵抗不说,还竭力将其推向太子,娇小的女子可谓似被关在囚笼之中透不过气来。祝雅瞳看她时仿佛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两人的性格虽截然不同,可同病相怜。祝雅瞳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恻隐之心顿起,遂伸手拉了冷月玦一把。结局已然注定无法改变,但途中若有高人照应自当能舒一口气,不至于日日被以死相逼。自己不在长安的日子里,丫头当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祝雅瞳心中亦有些无奈,她并非随心所欲,一时兴起后便不管不顾之人,只是爱子身在成都,两相权衡终是吴征才是心头肉,冷月玦那边也只得叹息鞭长莫及。「女儿想去成都城看看。」柳寄芙等已然离开,冷月玦向祝雅瞳将心愿说出,低头不敢看人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期盼。「你今儿是怎么了」祝雅瞳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道「从前你可不会有这等想法。」「只是在门里闷得久了,出来就想去散散心。况成都风物大异长安城,多去见识见识对修行也大有裨益。」冷月玦仍是垂首低声,说话淡淡的,让人觉得仿佛去不去都成,只是这么一件事情而已。「那」祝雅瞳微一沉吟道「你稍候片刻,我央个人陪你去。」不多时吴征回了院子,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松快,此刻双手插在衣兜里吊儿郎当一摇三晃地踱进院门,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不想见祝雅瞳与冷月玦二人也在院子里,不由有些错愕这母女俩不是有话要说么这就完了「冷师姐怎地还不安歇可是在下有什么疏忽不周之处」「她想去逛逛成都城,你陪她一道儿去好么」原来如此照说陪这么个风情特异的绝色美人儿逛街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吴征却十分为难。韩归雁与瞿羽湘还在府上做客,他不好离去。再者陆菲嫣,韩归雁,顾盼这几位醋劲儿一个比一个大,把她们抛在府里去陪美女,回来怕是有得说项了。再说冷月玦美则美矣,吴征对这等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模样的女子可没甚么兴趣,陪她逛街恐怕还是件大为无聊之事。「这个」吴征拱了拱手道「冷师姐,在下还需在府中招呼诸位前辈,今日怕是难以得闲,不如改日如何冷师姐若是实在有兴趣,在下唤些成都城里长大的仆从们陪同,他们大街小巷无所不知,冷师姐沿路也有人使唤。」冷月玦无可无不可,便是一人去也没甚大不了,只是她不明祝雅瞳的盘算,索性默不作声。祝雅瞳香唇微动,一缕嗓音凝而不散直传入吴征耳中。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吴征细细听完皱起了眉头道「如此也成,那我陪冷师姐逛逛。」向韩归雁等悄声说了缘由,女郎虽是大发娇嗔万分不舍,倒也识得大体不加阻拦。自出仕之后常与吴征私会大慰心意,虽说来他府上做客却不得相陪有些不高兴,倒也不觉难受。辞别了众人,吴征当先引了冷月玦出府,向冯管家要了些碎银子塞在口袋里,随口问道「冷师姐欲乘车还是骑马」「我想走走。」冷月玦好奇地眼角一瞟吴征衣衫腰际的两个怪异口袋,原先望见还以为只是个奇特的装饰,不想还有这种功用,看着甚是方便。且无论早间入城还是现下在吴府,单单只见他一人如此,料想是他想出来的。心中不由暗道这人所学颇杂,鬼点子也是多得很。「那成,在下陪冷师姐行路。不知要看景观,睹风物,还是瞧人情」传说中的压马路只是看同行的妹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自己也没有热脸贴个冷屁股的兴趣。不得不说自得韩归雁与陆菲嫣之后,又与祝雅瞳,顾盼日夜相处,吴征眼界又高又宽不免有些挑三拣四,连冷月玦这等绝艳风姿也没有曲意讨好的心思。「边走边看。」好吧,给的范围真广,倒是又空又泛。吴征想了想道「南城最是热闹,我们先去那里走走。」「劳烦吴师兄。」吴征唤上两名随从,双手插兜领着冷月玦向南城走去,心中不免无语故意说个南城,想她这般性子当不喜热闹挤兑挤兑她这是全然无所谓了老天,不是清静寡淡,简直是即将立地成佛,可偏偏又要去逛大街是个什么缘故转过全是豪族府邸的锦绣大街便是秦都大道,远远望见行人如织的繁华南城,冷月玦的玲珑秀首左右张望,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空灵。吴征有些没精打采,心道好歹陪人出来一趟,遇着些新奇玩意儿就上去看看,多少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正沉吟间,冷月玦忽然行向路边。吴征唯一错愕,只见她向着一名货郎行去。一块白石台子平整如镜,小炭炉正烧着化开后金灿灿的糖浆,立着的稻草把子上插了几只做好的成品。冷月玦打量一番,还抽了抽鼻子嗅入甜香之气问道「这是什么」货郎每日见来往之人不知凡几,可美丽得如梦如烟的女子凑上前来,还与自己搭话的也是生平仅见。当下已惊得呆了,一双眼睛只顾瞪着冷月玦直看,着了魔一般,哪里顾得上回话。「糖画。将麦芽糖与蔗糖混在一起融了,在白石台面上作画,待糖浆冷却之后凝固便能成画。拿着边看边玩可以,不过大多孩童都是放嘴里吃了。」吴征说得轻松,语声里却有一股黄钟大吕般的厚沉,震得人耳朵里轰然作响。货郎陡然惊觉,忙起身弓腰惶恐连声道「啊哟,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冒犯仙子,当真是当真是该死该死」「问你话,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们就走。哪来的该死」吴征笑道「女儿家生得美丽自然引人注目,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冷师姐也不会怪罪于你。冷师姐丽质天成,每日里被人这么看上千儿八百回也不稀奇。」换了其余大家小姐被一个卑贱草芥之民如此冒犯,砸了货摊也是轻的。货郎小本经营吃亏不起,正吓得一身冷汗叫苦不迭。冷月玦回眸望了眼吴征,她动作极为特异,柳腰款摆将整个上半身都扭了过来,而不是仅仅回首。动作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是一想那抹柳腰的纤细灵动,又令人浮想联翩。「糖画」空灵的一眼,冷月玦的关注点全在草把子上道「你还能画什么」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小人,小人」货郎汗如雨下,抹了把额头道「仙子想要什么,小人尽力而为。啊哟,草民见过吴大人」吴征名声在外,成都城里识得的人不少,这位北城令大人最是没有架子也是出了名的,怪道方才会言语开解。货郎不由自主地放下大半颗心,或许今日能免了冒犯之罪。吴征微微一笑指着草把子道「不必多礼。冷师姐想是不喜欢这些,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好好画上一幅。」「多谢大人」货郎搓了搓手抖擞精神道「不知仙子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想画什么就画,我看你画。」冷月玦双臂垂落淡然道,只是看着白石盘面,全然难以猜测她想些什么。「这这」货郎犯了难,将一柄铁勺在小锅中不住搅拌着糖浆难以决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吴征。吴征也向冷月玦投去个询问的目光,却见她目光空灵没得来任何回应。他头疼地暗道哪有买东西不说买什么的头疼呵呵,你出难题,那我也来出一个。「冷师姐,请坐。」货郎身后摆着张空着的折凳,吴征取来摆好道。冷月玦并未拒绝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坐好。「就画我冷师姐吧。」吴征笑吟吟朝货郎道,心里险些儿笑翻,拉着个大有身份的绝色美女来做模特儿,且看她答不答应,还尽出难题不。「小人小人」货郎心慌不已,这仙子般的娇小美人看上去身份不逊吴大人,也不知听还是不听。糖画不比其他,炭笔毛笔皆无,纯靠一双纯属之极的巧手以勺兜糖浆,再微倾勺子落下糖浆,借以糖浆的粘度控制下落的份量。提「笔」后一如落子无悔只能一气呵成,且勺糖不似笔墨,方位与力道控制精准,落笔精细,最常见的多是动物与果蔬之物,想画出人像来也是难上加难。吴征倒没为难货郎的念头,纯属逗逗冷月玦,这看上去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冰娃娃会不会动怒,会不会说声我不冷月玦空灵的目光略微一凝,轻轻点了点头。得了正主儿的许可,货郎大着胆子打量冷月玦需求,才捞起满满一整勺糖浆来。他低头之后便不再打望冷月玦,心无旁骛地注视着白石台面,眼珠极快地游移转动似在构思。俄而提起勺来只一倾,糖浆流珠般一汩汩缓缓淌落。货郎执勺之手稳如泰山般不动,任由一大汩糖浆落在台面上散开,才画了个弧线上挑一勾,正是个三千青丝披肩散落的模样。片刻后货郎忽然如疯魔狂舞,手臂飞速舞动,糖浆落在台面上全数化为细丝。脸庞,眉线,眼眶,鼻梁,朱唇,乃至脖颈香肩,酥胸柳腰,翘臀玉腿一气呵成。只是片刻时间,货郎额头已渗出大片的汗珠,他匆忙揩抹了一把,又为画中人点上眼珠,顿时一副糖画鲜活了起来。虽说线条粗糙简单,色彩也极为单调难登大雅之堂,可竟然极具神韵。货郎将一只竹签按在糖画上,又将竹签周围变形的部分略作修补,待糖浆冷却定型后已一柄铲刀小心刮起,又是满意又是羞惭道「仙子见谅,小人的功夫只能画成这般了。」冷月玦起身接过糖画默视良久后问道「多少钱」「不敢,不敢,吴大人与仙子肯要小人一副糖画,便是送上也是天大的福分,怎敢要钱。」货郎死命地摆手摇头。冷月玦又是旋腰扭身回望吴征,自是要他帮忙了。「熟能生巧,高手在民间劳也当有所得,这幅画画得好,自然该给钱。」见货郎还要推辞,吴征哈哈一笑道「你要再拒绝,他日吏部那里多出个本官鱼肉百姓,横行不法的参折,本官可就要拿你是问了。」吴征半开玩笑地搬出官威,货郎不敢再多言,只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冷月玦两眼之后垂手低头道「一幅画五个铜板。」「一两纹银好东西自然要加价才行」吴征示意随从拿出块小银锭。「不用,我自己给。」冷月玦在袖中一阵掏摸抓出一把碎银,细心挑出三块放入白石台面上道「只多不少。」额,这就尴尬了呀本用于赠人才说一两银子,不想正主儿自己掏钱,把自家搞成个托儿似的,而且看她的模样比之自己到处赊账的穷困也好不到哪里去。吴征歪了歪嘴道「赠点小物事而已,冷师姐太客气了。」冷月玦摇摇头道「值得上,我们走吧。」两人再度恢复了此前的沉默。冷月玦仍是空灵的目光,只偶尔左右一转,一手举着糖画偷空看上几眼,行了好一段也不曾停下。「糖画久了易变形,天气炎热,再久亦会化去。冷师姐若是喜欢,我让下人拿去寻个高手匠人,依样拓印了装裱起来如何」气氛实在有点尴尬,吴征没事找事地搭着话。「不用。」冷月玦抿了抿双唇,将糖画凑向唇边。红口白牙,含入小半片糖画,两颊旁微微的蠕动可想而知是香舌一卷尝了尝味道,随即卡兹一声咬下一块来。冰娃娃吃东西的模样秀气好看,动作也每每出人意表,吴征少有地感觉自己居然也会跟不上脑回路。这脑洞看上去比劳资的都大些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走了小半日已近午间,路旁的酒楼热闹了起来,吴征问道「冷师姐,咱们是回府用膳还是在这里」冷月玦尚未答话,背后一股怨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为官一任不知勤勉,三天两头地借口荒废政务,当真是恃宠而骄」吴征暗叹了口气,正主儿没来,来了个小喽啰,没趣。他头也不回继续前行,倒是冷月玦旋腰扭身,只见一名白衣公子头披儒巾,手摇折扇,一脸的不屑愤懑。「今日承了你的情,不方便的话我去打发吧。」冷月玦低声淡淡道,只待吴征答应就要动手。「可别上回揍了他主子一顿我给罚了整整一年的俸禄,连升迁也丢了。打不起打不起,惹不起惹不起。打狗更要看主人,这回再罚全家可都喝西北风去了。再说疯狗咬人一口,难道人也去咬它么就当它狺狺狂吠过去了便罢。」吴征回身连连摆手做出驱赶疯狗的手势,一脸夸张的惶恐。冷月玦一瞟吴征,眼角居然也露出些许笑意,仿佛一座冰雕美人忽然有了颜色与生机,鲜活起来。她原本就生得极为精致好看,这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更增几分丽色,张彩谨原本见她一回身便砰砰心动,这一下更是目瞪口呆,连呵斥反驳都忘了。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吴征暗讽一声,示意冷月玦继续前行。「口出恶言,有辱斯文」张彩谨须臾回过神来,见吴征又有佳人相伴,又妒又恨「啧」吴征顿步回身乜目向张彩谨道「劳资从来不是什么斯文人,这回是打不起。不过张公子放心,待老子存满一年俸禄一定打你一顿不对,你最多值三个月,那就屈指可数了可惜啊不是现在,日子算算不远,可度日如年倒真叫人难熬。」冷月玦眼角的笑意更浓,比之此前的一闪而过,现下已是实实在在落在吴征眼里。张彩谨脸色发青不敢再还口,片刻后又满脸涨得通红,心中愤懑之余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吴征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少挨一顿打总是好的。「人太多我们不去了吧。」「也成,我让人买些可口的小点心来。原来冷师姐也是会笑的」「恩。会。」吴征随口搭话,心中暗道俞家至今没有动作,今日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也只敢派个小喽啰来打两句嘴炮,不会这么简单吧难道当真怕了不成脑中胡思不定,陡听冷月玦道「你待个货郎礼敬有加,对儒生又全然不客气,是个什么缘故能说给我听听吗」一幅糖画已被她吃进肚子里,现下正捧着碗凉粉小口小口地嘬尝,香麻的花椒竟也让她不住抽咝几口冷气,可又停不下口中食。冷月玦并非没见过世面,作为天阴门首徒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方才在货郎处颇受冒犯,换了旁人,比如说栾楚廷,货郎的眼珠子当即便保不住了。可吴征不是,他固然说得风趣幽默,可话里话外维护货郎之意谁都听得出来。至于那个儒生虽然出言不逊在先,可书院里学子众多影响极大,一些口舌之争犯不上。吴征的表现倒像个泼皮无赖,说话阴损得很丝毫不留情面。「也没什么,人生而不公,有人出生就举着金饭碗,有人出生就是泥腿子。货郎凭自己的勤劳与本事讨生活,本就是值得敬重的事情。而且,我也没说错呀,冷师姐是长得好看,那货郎一辈子没看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时失魂落魄也属平常。不是敬平民,而是努力生活之人都值得尊重。至于那位儒生,呵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仗着天生聪颖与良好家世飞扬跋扈,我非不敬儒生,单单鄙视他而已。身份没什么可敬可鄙的地方,人才有。」「恩。」我说了半天你就回个恩我去,吴征略感郁闷,聊不起来啊。冷月玦偶尔忽闪了下目光又回归空灵,心中却不断咀嚼着吴征那句前所未闻的话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重。越品越觉得有味道。两人各有心思,说完后又归沉默无言,转完了南城冷月玦才道「成都可有溪流」「有,浣花溪最好,我这就领冷师姐去。」相处了小半日两人之间话虽不多,也略有熟络起来。吴征陡觉原来冰娃娃也不是从里到外都是冰山一块,也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譬如方才那幅糖画她一定喜欢,否则不会付上一两银子平白被当冤大头;譬如城里的小吃她每样都尝上一点,有几样却不是尝上一点便罢,而是慢慢吃了个干干净净。细微之处见真章,是人就有自己的心思,只是等闲难以捉摸罢了。有了这个发现,吴征心神一振今日可不算个好差事,人总得给自己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尤其更该苦中作乐。比之前世的浣花溪只是一条小溪流不同,这里的浣花溪可是个有名的好去处。三丈宽的溪面碧波如玉,溪流经过北城处还有一片小湖泊,夏日的时光里荷花开得正盛。荷花喜热,当世没有合适的栽培技术是以如长安城便养不活,吴征领冷月玦来的正是这一片荷塘。硕大的花瓣如玉琢冰雕,只在顶端有一点或紫或粉的初红。大张如绿伞的荷叶与花茎何其亭亭玉立尤其成片的荷塘被和风送来清香,花与叶如接天际无穷无尽,此时一同随风摇摆袅袅娜娜,令人心旷神怡。冷月玦仍是淡淡的神情,可前所未见的美景却让她美眸中忽闪着异样的光芒,时不时还抽了抽鼻子一嗅暗香。荷塘边停了许多采莲的小船,吴征借了一只率先跳上,一撑船桨将桨头插在潭底污泥里稳住船身道「冷师姐,请上来。」小船仅能两人同乘,固然是吴征刻意的,与美人游湖是件乐事,随从们就在岸边等着吧。冷月玦双足一点轻飘飘跃起,却落在吴征身后道「我来划船。」「额冷师姐会划船」「幼时试过,不太会,你教我。」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555c○「昂哈哈哈哈,我没划过,不会」吴征两手一摊一副光棍的模样,形势极度尴尬,却实在让人觉得好笑更多些。冷月玦眼角又泛起笑意,下巴一扬示意吴征去坐下,自顾自地摇起桨来。虽不明技巧,但冰娃娃内功深厚,随手一扳也划出好长一段距离,小船快速向湖心游去。冷月玦摇起桨来轻松畅快,片刻后便停在一处莲叶成荫,只在缝隙里偶有阳光洒落的花丛间。塘底虽多污泥,水面却清澈见底,根茎处大大小小的鱼群正互相追逐,觅食嬉戏。冷月玦学着吴征将船桨插入泥中定好船身,搅浑了小片水域,此后便坐在船尾不言不语,不知是在自得其乐还是放空心灵。「若是哪个渔家女长成你这般模样,泛舟溪上时也不知要惹来多少是非。」吴征坐在船尾,景致幽深之所带得此前有些纷乱的心绪也平静下来,关注点便落在船尾丽人身上。小船流水,菡萏伞叶,加之那位玲珑精致的小小美人儿,一切如在画中。一个静坐就去了个把时辰,夏季天气多变,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顷刻间浓云密布,闷雷滚滚,眼见一场暴风雨将席卷而至。冷月玦似被雷声从遐思中惊醒,抬头望了望天向吴征道「我们能不回去吗」「冷师姐说了算。」吴征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打望四周,此处荷叶又高又大,若是和风细雨甚至都落不下来。只是夏季雷雨往往带着狂风,自己湿了也就湿了,冷月玦若是湿了身呵呵。看她除了武功旁的什么也不太上心的模样,怕是不曾考虑到这一点。「我们过去些。」吴征朝东北角荷叶至为茂密处一点,指引冷月玦划去。途中吴征又选了六片特别硕大的莲叶随手劈落,待得冷月玦停了桨才递上三片道「一会的雨怕是小不了,用叶子挡一挡。」荷叶如伞,茎秆也被吴征取得如伞柄长短。此地本就是荷塘里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以两人的武功有了三张荷叶再做遮挡当不是问题。话音刚落,忽然霹雳一声,一道雪亮雷霆仿佛劈裂了长空,瀑布般的暴雨瓢泼而落。雨急风狂,荷叶们挨挨挤挤像被掀翻了腰。天地异象之雄奇令人惊叹,冷月玦迎风而立衣袂被吹得烈烈狂舞而浑然不觉,似在狂风之中肆意放纵薄薄的夏衫被狂风刮得紧贴玉躯,只见胸脯上两团一掌可握的美乳荡起阵阵乳浪,隐约可见顶端两点尖翘。一双玉腿浑圆笔直,竟让小小的身躯显得格外修长。泼剌一声,头顶两片荷叶盛满了雨水终于受不住重量一同歪斜,向冷月玦头上倾倒下两帘瀑布。冷月玦虽似神游方外,实则反应神速,她右手一撑伞柄迎着水柱而上,小手一旋伞柄转开水花,周身处像开了一片雨帘。头顶的水柱倾泻将尽时,冷月玦停下旋转,心神专注地持定伞柄不住前后左右微调着方向,将一蓬水柱尽数接在伞叶中。略作适应一番,雨水在荷叶上左右滚动如巨珠,却始终落不下来。冷月玦忽然展颜一笑,手中方位一变,右手荷叶向左一倾,如仙子倒酒,一蓬甘露全数落在左手平举的荷叶上,一滴不曾遗漏「比一比谁接的多。」这一手功夫不仅好看的紧,还堪称细致入微,妙到毫巅。吴征笑着点点头道「好啊」也用与冷月玦相同的方式接存掉落的雨水。茎秆虽韧但不算坚硬,荷叶虽圆也不规则,且仅有中央处的一小碗能存蓄,要将雨水接稳接牢远比想象的还难得多。稍有不慎一旦荷叶倾斜,那就覆水难收再也救不回来,还不说右接左存分心二用,哪一处都出不得岔子。吴征精通道理诀,内力控制也是极为精准,但要想冷月玦般做得姿势那般好看则势所难为。他一时也为艳光所摄,一边接雨存露,一边贪看佳人风姿。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两炷香时分后便云收雨霁,阳光射下,天地间似起了一片雾蒙蒙地氤氲紫气。荷叶上的雨水珍珠般晶莹剔透,像顽皮的孩子在叶面来回滚动,却始终脱不出冷月玦所掌控的范围。吴征哈哈一笑拋落手中荷叶道「不必比啦,冷师姐这一手功夫比我高得多了。」冷月玦也抛去荷叶眨了眨眼道「小巧功夫算不得什么。」她双足在船尾一点飞身而起盈盈落在一面荷叶上,微风轻拂,娇小的身姿也似凭虚御风,随着荷叶摆动。都说雨后荷花刚承上天恩露,鲜艳明媚袅娜多姿,更是清香无比,故有夏雨清荷露凝香的一句绝赞。可这娇小的身姿似将灼灼莲花,田田莲叶全数比了下去。从吴征的视线望去,冷月玦一席白衣,一身玉肤,仿佛从清荷中长出的玲珑人儿,雨后天边的一座虹桥正为她而设,美得如梦似幻。「月玦醉心武学一道,此生别无他求。故于长安,晨于尊府皆错过机缘,月玦请吴师兄赐教。」「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yi,第四声,沾湿的意思红蕖冉冉香。冷师姐,人生在世可不仅有武学一途。」吴征跃在一片荷叶上道「请冷师姐赐教」这一阵终是躲不过去,迟早要打,在此地打总比在昆仑与天阴前辈们面前打影响要小得多。只是吴征心中暗笑小样儿,早把你看穿了。装着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心里汹涌澎湃,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想尝一尝外冷内热说的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内媚啊哟,罪过罪过,人家是燕国未来的太子妃,还是离得远一些莫给自己惹什么麻烦才是